它们是大地上遥远的两种图腾。一种豪迈,一种温婉,南北相隔,东西相应。名唤长安,听闻江南。
还是喜欢唤西安为长安,就像做了个很遥远的梦,也曾辗转,只是从不曾醒来。黄土埋下故事,故事盖成楼宇,平地起千年。
初遇西安,夜色已深。从舷窗瞭望,是在以钟楼为核心的建筑群华灯点上。它离地高高的,看不到穿梭的车流,看不到熙攘的人群,只有巍峨建筑,向旅人低语它的故事。当版图被缩小至瞳孔的镜头,整体群像是那么完整,一如当时繁盛。我听不到夜晚的声音,但似乎听到了那时热闹,断断续续。我心中涌动起一股暖流,突然明白,它是以新的生命存在,是根基也是源头。
走过芙蓉园,来到回民街,仰望大小雁塔,在每一地遥想千年以前的图景。贾平凹先生说的“三千人齐吼秦腔”的豪迈,与这座城自带瑰丽的浪漫色彩交织在一起,写就中原华章。它丰厚的历史底蕴向我翻开了书页,便一眼千年。
沿着历史的小道散步至江南,路上遇到了撑油纸伞的女孩。手绣扇面,随风轻轻晃动,璎珞扬起,步步生香。青黛砖瓦,长满时光的青苔,轻轻踏上,清脆悦耳之音忽起,走街串巷,像风铃一样动听。雕花木窗,挑动光影;水乡墙绘,记录人家;檐角灯笼,点亮云天……每一帧入眼即成画。
江南园林多姿。一砖一瓦,一石一草,平地而起,谋篇布局;小桥流水,曲径通幽。月洞门一进夹着一进,每一进都别有洞天,常常峰回路转,柳暗花明。沧浪亭有春的温和,曲园有夏的馥郁……造园者在尘世土地上叠山理水,于山水掩映之间,寄寓心中情意。园林总是带着园主的气息,恰如其分地体现个人志趣。清代戏曲家李渔有—处芥子园,取“须弥可纳芥子”之意,芥子园不过半亩,可李渔却造出了“可纳须弥”的气势。除了拥有山石水亭,园林里还有独特色的戏台,供一曲《惊梦》游园也惊世。
或许我对长安一见倾心是因为文化基因里没有那么粗犷壮阔,因而,也向往过草原的随性自由,领略大漠孤烟,也感叹离离原上草。但兜兜转转,却总会在那么一两个时刻让我的心底呼唤起江南。当我抬头望见那里的小风筝,风筝就勾起江南;当我看到万里无云的天空,天空就延伸到江南。
余光中先生有一首诗《客从蒙古来》,蒙古来客未见过这么多的水,“我”也没见过那么多的沙,但在某刻他的背后隐隐有沙尘暴崛起,而“我”楼下的沙滩暗暗鼓动着海啸。这或许就是故土情结吧。读到字里行间,一回首,蓦然发觉我的身后原也是江南烟波,秀丽河山,正暗暗敛起霞光。
诗人说莫忘西子湾,我说,莫忘江南。地域上的两颗明珠嵌进生命版图,赋予我独特的韵脚,平衡而完整。双城之恋,不知从何时起,我的心中有一条河,走过许多个岁月,将他们连在一起。